犯罪空间情报分析在犯罪侦查中的应用

王希胜律师

摘要：犯罪是犯罪人在特定时空范围内实施的危害行为。犯罪人对犯罪地点的选择并不是杂乱、毫无规律的；犯罪地点在空间分布上的信息隐含了犯罪人的住处或落脚点等信息。生态学领域的觅食理论是犯罪空间情报分析的重要理论依据，系列案件犯罪人在其犯罪生涯中会形成包括选择犯罪地点、选择被害人等在内的相对稳定的犯罪模式。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在开展犯罪空间情报分析时，首先要全面收集相关案件的情报信息，其次要对犯罪时间、犯罪地点、被害人等进行特征比较分析，并结合其他情报信息就犯罪人落脚点的空间位置、继续犯罪可能的地点等作出判断，为犯罪案件侦查、犯罪预防提供帮助。
关键词：犯罪空间情报分析；觅食理论；刑事侦查
犯罪人不但会在其实施的犯罪行为中走漏其身份与落脚点的信息，而且也会在其所选择的犯罪空间上泄露其身份与落脚点的信息。
——〔英〕大卫.坎特
犯罪是犯罪人在特定时空范围内实施的危害行为；犯罪空间（犯罪地点）是犯罪案件的构成要素之一，没有犯罪地点，就没有犯罪[1]。对于犯罪侦查而言，发生犯罪的地点（空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不但能够让侦查人员发现和提取一些关于犯罪人的痕迹、物证，而且能够为犯罪情报分析人员、侦查人员提供大量其他信息；尤其是那些系列犯罪案件、涉及多现场的案件，犯罪情报分析人员还能够通过对犯罪空间情报的收集和分析，来帮助侦查人员找到犯罪人落脚点的所在位置。在西方国家，犯罪空间情报分析（Geography profiling）是犯罪情报分析的一种方法，同时也是犯罪情报分析人员（机构）的日常工作的主要内容之一。
一、犯罪空间情报分析的概念
在传统社会里，许多犯罪都是发生在熟悉的人当中，即被害人与犯罪人是熟人而互相认识；在犯罪案件发生后，侦查人员可以通过调查被害人、知情人，或者摸底排队等措施来查清案件事实。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社会结构也逐渐发生了改变，社会成员流动的频率与范围都超出了传统社会；社会上出现了大量的陌生人之间的犯罪——被害人与犯罪人不再互相认识。在这种社会背景下，侦查机构不能够继续采取那种应用于熟人之间犯罪案件的调查方法来侦破案件了，而且如果继续沿用传统的摸底排队来推进调查工作，那么其工作量也是相当繁重以致侦查机构难以承受的。在当前信息时代，犯罪空间情报分析（geographic profiling）对于解决侦查机构所遇到的困难则是有帮助的。
犯罪空间情报分析，就是指犯罪情报分析人员或侦查人员通过阅读大量犯罪报告或其他犯罪情报，并结合发案地区的地图或犯罪地理信息系统（GIS），以寻找犯罪案件之间的内在联系（relation），确定某种特定犯罪模式（crime pattern）的存在；并在识别出某种特定的犯罪模式（系列犯罪案件）后，就该未知名的犯罪人之落脚点之所在、或该犯罪人可能继续犯罪的地点作出判断的犯罪情报分析方法。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教授布兰亭罕教授认为，“犯罪空间情报分析就是一种警务部门侦查人员用来发现系列犯罪案件作案人的侦查技巧，系指侦查人员通过分析系列犯罪案件的现场方位以及其他留有相关犯罪案件信息的地点，进而判断作案人可能居住、工作地地点的一种侦查技巧。”
犯罪空间情报分析作为一种犯罪情报分析方法，对于系列暴力犯罪案件的侦查工作有着重要的帮助。虽然犯罪空间情报分析不能够给予侦查人员一个关于“犯罪人所何处”的精确而具体答案，但是，它能够对犯罪人落脚点（如住宅或工作单位）可能的区域作出判断，从而帮助侦查人员缩小侦查范围、提高侦查工作效率；同时，它作为一种刑事执法辅助手段，还能够通过一系列的情报搜集与分析来帮助侦查机构将案件侦查工作推向深入。
二、犯罪空间情报分析的理论依据——“觅食理论”
在传统侦查模型下，侦查人员也非常注意对犯罪空间的利用——侦查人员非常注意犯罪现场的保护工作，以及从现场上寻找与提取毛发、衣物纤维、手印、脚印、甚至DNA等；这主要是基于路卡德交换原理（Lucard Exchange Principle）。但是，传统侦查模型下的侦查人员都没有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只有当犯罪人与被害人同时出现在这个已经发生犯罪空间内，犯罪才得以发生的。通过对这个问题的思考，犯罪空间情报分析人员能够根据对犯罪空间情报的搜集与分析，进而判断犯罪人从何而来、在何处落脚。
“觅食理论”（foraging theory）。觅食理论本来是行为生态学研究领域中的一个概念，肉食动物觅食行为是该动物对其所生存环境的一种适应或反应方式；动物只有获得维持其生存所需要的食物才能够生存，动物为了获取这种其赖以生存的食物而逐渐形成了其觅食的线路或路径（rote），在这条线路上，该动物获取其猎物的概率较高。根据觅食理论，人们结合该动物的猎物出没情况，就能够预测该动物的出现地点。
犯罪空间情报分析将觅食理论引入到刑事执法实践当中，视系列犯罪案件的犯罪人也视为一种“觅食”的动物，从而能够对犯罪空间情报进行分析，并就犯罪人住处等落脚点所在的位置作出判断。系列犯罪案件犯罪人只有在能够找到被害人或其他侵害目标的地点才能实施犯罪；犯罪人在其犯罪生涯中，经过多次实施犯罪，也形成了一个包括在犯罪地点选择在内的固定的犯罪模式。
犯罪人对犯罪地点的选择，主要有三个指标：一是犯罪人从其落脚点出来后的方向选择，二是从犯罪人的落脚点到犯罪地点之间的距离，三是犯罪人实施犯罪的次数。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布兰亭罕教授则利用数学理论对犯罪人犯罪地点在空间分布上的事实进行了模拟与研究，并发现了其中的规律[2]，如将来的犯罪热点地区（crime hot spot）等。根据布兰亭罕教授的研究成果，美国得克萨斯州的金.罗斯莫博士（Kim Rossmo）则采取了另外一种研究途径，根据系列犯罪案件中犯罪地点在空间上的分布情况来寻找犯罪人的落脚点之所在；并提出了着名的罗斯莫公式。
犯罪情报分析主要适用于惯犯或屡犯所作的案件；对偶犯或初犯所作的案件，犯罪情报分析的作用则受到一定限制。同样，犯罪空间情报分析是针对犯罪案件中有多个涉案空间（地点）而开展的一种专门的犯罪情报分析方法，其适用范围主要是有多个不同空间的犯罪案件。
三、犯罪空间情报分析在犯罪侦查中的应用
在侦查实践中，侦查人员或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可以应用犯罪空间情报分析技术来发现犯罪模式，从大量犯罪案件的犯罪情报资料中找出不同案件之间的联系，并识别出其中的系列犯罪案件（serial crime）；然后结合地图或地理信息系统（GIS）对这些系列案件在空间上的分布情况进行分析，就犯罪人落脚点可能位置、犯罪人继续犯罪的可能地点作出判断，从而达到辅助犯罪侦查、犯罪预防的目的。
（一）犯罪空间情报分析前的准备工作
犯罪空间情报分析是针对系列犯罪案件、多现场犯罪案件的一种辅助手段。在犯罪侦查中应用犯罪空间情报分析之前，需要加强犯罪情报信息的收集、贮存、以及犯罪情报信息系统的开发与维护工作。
犯罪情报信息收集的范围包括犯罪案件的发生时间、地点、犯罪手段与特点、被害人身份与特征等情报；发案地区的居民住宅分布状况、地形与交通状况、当地的风俗习惯等信息；发案地区有类似犯罪手段特点的前科人员住宅或工作单位等落脚点的空间分布情况。
如果警方已经在警务工作中开发、或者已经应用了警务信息系统、警务地理信息系统，则犯罪情报分析人员最好将犯罪案件发生地的相关数据录入到警务地理信息系统当中。如果尚没有警务信息系统、警用地理信息系统，则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应当手工分析犯罪情报资料以找出特定的犯罪模式，并挑出符合该犯罪模式的所有犯罪案件（即串并案件），制作每一起符合该犯罪模式的犯罪案件的卡片，然后手工制作包括发案时间、发案处所、发案区域、被害人特征、作案手段、犯罪特点等项目的犯罪案件特征对比分析表；同时搜集一份关于发案区域的在高比例尺的纸质地图，在地图上标出每一起被确定为同一犯罪主体所实施犯罪案件的地点（crime mapping）[3]。
（二）开展犯罪空间情报分析
在开展犯罪空间情报分析时，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应当全面浏览犯罪报告等犯罪情报信息，并尝试就犯罪地点、犯罪时间、发案区域、犯罪过程、犯罪人如何选择犯罪地点等问题作出回答。
1．关于犯罪地点的问题。美国布兰亭罕教授提出了一个关于犯罪日常行为理论，该理论认为犯罪行为也是犯罪人日常行为的组成部分之一，因而犯罪人在选择犯罪地点时往往选在其比较熟悉的环境当中；甚至布兰亭罕教授认为犯罪地点通常在犯罪人的住处或工作单位附近。因此，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在分析犯罪地点时，需要解决的两个问题就是：犯罪地点属于哪一种类型？[4]犯罪地点与犯罪地点之间的距离是多少？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应当对与案件有关的每一个地点都标注在地图上，并分析这些地点与系列案件犯罪人可能具有的关系。
2.关于犯罪时间的问题。犯罪时间包括犯罪案件发生的时间、犯罪过程持续的时间。由于犯罪人从其住处到达犯罪地点需要时间，同时犯罪人在实施犯罪之后仍要返回到其落脚点；因而确定犯罪发生的时间、犯罪过程的持续时间，对于判断犯罪地点距离犯罪人落脚处的距离有着重要的意义。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在制作犯罪案件特征对比分析表时要注意标明案件发生的年、月、日、时，最好还要标明是星期几[5]、案件发生时的天气情况；另外，犯罪情报分析人员还应当计算案件与案件之间相隔的时间，以分析系列案件犯罪人犯罪的周期规律。
3.犯罪人对犯罪地点选择性的问题。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在开展犯罪空间情报分析时，还应当注意分析犯罪人对犯罪地点的选择性。如犯罪地点比较偏僻或封闭，外人进不来或不易进来，那么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可以思考：犯罪人如何知道这个地点？犯罪人对犯罪地点所处环境的熟悉程度如何？一旦得出了犯罪人对这种环境比较熟悉的判断，那么就可以考虑作出犯罪人在犯罪地点附近可能有落脚点的推测。犯罪情报分析人员还可以结合犯罪案件的发生时间与持续过程所需时间，并结合每一起案件中犯罪地点附近的交通与地形状况、居民住宅分布情况，最终对犯罪人进出现场路线及其落脚点作更加精确地分析研判。
4.关于被害人的分析。犯罪情报分析人员首先对系列犯罪案件被害人进行分析时，可以制作被害人特征对比分析表，将被害人的职业、性别、年龄、职业、外貌体态、甚至籍贯、个人经历等作为对比分析的项目，以寻找出他们存在的共同点。其次，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应分析被害人与犯罪地点的关系，被害人是如何到达犯罪地点的？犯罪人是如何控制被害人、并将被害人带到实施犯罪的地点的？如果是非暴力的侵财系列犯罪案件，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则要结合每一起案件中侵害目标所处的位置、周边环境等进行对比分析，以寻找其中的共同点。
5.对犯罪人“觅食”手段的分析。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在开展空间情报分析时，要分析犯罪人寻找其“猎物”（被害人或侵害目标对象）的手段与规律。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应当思考以下几个问题：为什么犯罪案件是发生在这些地点而不是别的地点？犯罪人在犯罪中中到达犯罪地点、以及返回其落脚点是徒步行走还是利用了交通工具？犯罪人究竟利用的是什么样的交通工具，自行车、公共交通工具，还是别的交通工具？
注释：
[1]美国犯罪情报分析专家布鲁斯认为，“可能有些犯罪中没有明确的被害人（如贩毒、卖淫嫖娼等），可能有些犯罪中没有明确特征的赃物，可能有些犯罪中犯罪人对于犯罪时间也没有明确的选择，可能有些犯罪中犯罪人并没有理性选择（如激情犯罪、过失犯罪），可能有些犯罪没有明确的犯罪动机，甚至有些犯罪中犯罪人对于被害人也没有挑选；但是，几乎所有的犯罪都有其发生的空间（或地点）。研究犯罪，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研究发生犯罪的地点、地理空间、被害人与犯罪人之间的空间关系，以及发生犯罪的空间环境。”参见：
[2]Rossmops formula，http://en.wikipedia.com
[3]Crime mapping在国内被译为犯罪地图标注法或犯罪制图技术，也是犯罪情报分析工作的内容之一。与犯罪空间情报分析不同的是，犯罪地图标注法只是犯罪空间情报分析的一个步骤即将犯罪地点标注在纸质地图上、或录入到地理信息系统当中，然后用肉眼观察或专门软件分析其中的犯罪热点地区或犯罪模式，为犯罪预防或犯罪侦查提供帮助。而犯罪空间情报分析，则是先将犯罪地点标注在地图上，然后运用犯罪情报分析的思维去判断系列案件犯罪人落脚点之所在、犯罪人若继续犯罪可能选择何处，以为查缉犯罪人、收集证据服务。参见姜南朱健雄编译，犯罪模式分析——西方犯罪情报分析技术简介，河北公安职业学院学报，2009（4）。
[4]犯罪是一个包括若干犯罪情节的过程，因而在犯罪过程中可能涉及到多个类型的犯罪地点。如系列杀人犯罪中，犯罪地点就包括犯罪人与被害人遭遇的地点、犯罪人实施侵害被害人的地点、犯罪人抛弃被害人尸体（尸块）的地点等。
[5]将犯罪发生日期转换为星期几，对于分析犯罪人的职业（是否是全日制的职工或自由职业者）具有一定意义。犯罪情报分析人员可以利用办公软件中的电子表格软件Excel中的公式进行转换。
作者简介：姜南，法学硕士，南京森林公安高等专科学校讲师。
来源：北大法律信息网